Friday, January 15, 2010

Amang: Beautiful Is Love



    Beautiful Is Love
          by Amang   tr. Fan Jinghua
  Not out of her will, but still
  She climbs down the ladder, saying:
  Love.

  Saying the word makes her mouth pleased
  And pleases the opposite mouth,
  Enabling one kiss
  To be joined to another:
  An iron wire forces in lithely,
  Fiddling with the lively narrow keyhole. Able

  To steal:

  0 becomes ∞, though very distant
  Though not out of her will,
  She still use it to drill, to lay
  A landmine.

  Doing this fills her hands with compliments and
  The opposite hands with gratitude,
  Enabling them
  To embrace:
  Four snakes intertwine,
  Bathing in the mid-air.
  Steeping in the tub, she blows 0 into ∞:
  Steady,
  Balanced,
  Able to double
  With ease
  Their capacity to bear,

  With a way
  Very pleasant to eyes.

    爱情真美丽
          阿芒
   她不情愿但她
   爬下梯子说
   爱

   如此说令嘴巴欢喜而
   对面的嘴巴喜欢
   可以
   接吻了:
   用一根铁丝灵巧地侵入
   搬弄生动细小的锁孔。可以

   偷了

   0变成∞,虽然很远
   虽然她不情愿
   她仍然用它钻洞,用它
   埋下地雷
   如此做令手赞叹而
   对面的手感激
   可以
   拥抱了:
   四条蛇,扭曲起来
   到空中洗澡
   泡在浴缸把0吹成∞,吹出:
   稳重
   均衡
   可以
   非常能
   双倍承受的
   样子
   很好看

        Amang, born in Hualien, Taiwan, lives now in Taipei.

解读阿芒的《爱情真美丽》

  以身体贴近爱情,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如何在被身体充斥了的世界,让爱情提升身体。这么说,就是首先要近乎承认,爱情之美是有点超验的,是要登上梯子去摘的。阿芒的这首诗在开始的时候已经将“她”预设到了那个高度。阿芒将几首诗的英译给我,想问问我翻译得如何。而我呢,因为某种在人看来有些狂妄的自信,从来都要对他人的翻译说出个一二来;但是,这不是说我看不出或者看不得别人翻译得好,而是说如果要我翻译的话,我会扣紧哪些细节,而且反复摩挲。这时候,我经常会发现别人的翻译和我琢磨的要点相去较远,要么根本不像原文那样经得住琢磨。我知道这是一个误识,因为我赋予了原文以本质的作者权威,而赋予译文的则更多的是一种阐释信度。就是说,我是一个欺软怕硬、迎合权威的译评者;因此,我已经将我的自信本身置于任人质疑的位置。但是,我当然也是有备而来的,我早已给自己一个合适的台阶:译者的职业道德要求他不可以改变原文,而又要永远质疑已有和将有的译文。因此,译者可以说与阿芒这首诗一开始的她站在了同样的梯子上了;从此,我的文字必须走下梯子,阐释、翻译。
  “她不情愿”。情愿,是说情之所愿,出于情的愿。姑且将这里的情称之为宽泛意义上的爱情,毕竟这是主题词。情本来也就是一种愿,但并非就是(性本能的)爱欲。在此,她不情愿,就可以理解为:她所做的并非出于内心情感的愿欲。这个站在梯子上的女人,下落到凡尘一样地,很动物地“爬下”那个梯子,“说爱”。说爱,令人想到的是习语“谈情说爱”,所谓习语就是说得太习惯了的词汇,恐怕有失去了新意的倾向;然而,阿芒打破了这样的惯性,将“说爱”分行,变成了一种提醒。这里的爱,不过就是动动嘴皮而已的行为,这是另一种惯性:有口无心。
  正如我们习惯于恭维一个女子为“美女”一样,这种恭维不过是一种润滑剂,或者是彼此都乐于接受的软调情。有口无心地这样说着,可以令嘴巴欢喜,而且以嘴巴说出的,会得到对应的回报。内心的“情愿”落入口惠也流于口惠,可以接吻了。接吻,不仅仅是吻(如礼节性的),而是吻之相接,因此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爱之吻(如亲人间的),更是性之吻(情人间的)。爱之吻是一种真情流露,而性之吻则有可能是一种欲望手段。我真不知道我将“接吻”翻译成“将一个吻join连接/加入到另一个吻上”是多么地滑稽,但是英文join hands也想汉语 “牵手”一样有结婚的意思,不过在此,不过是将吻堆叠到另一个吻上而已,犹如一个性器媾连到另一个性器。
  有口无心的最高境界是“巧舌如簧”得自动化发声。我读到阿芒用了这么一个令我咋舌称奇的意象:铁丝灵巧地侵入锁孔。当然,巧舌之“簧”不是铁丝权起的弹簧之“簧”,更不是锁簧,然而我似乎立即看到蛇信般的尖舌塞进了另一道犬牙交错的锁孔。我必须承认如果我读出了这一个意象的色情,完全是我个人的曲解。然而,伊甸园里那个女人的堕落正是因为听信了蛇的巧舌。蛇,终而变成了性欲诱惑的象征。我一再提到蛇,事实也是因为诗歌自身的明示。
  生动的锁孔,那活色生香的,因为巧舌之簧的侵入,而随之打开。那扇门,被破了:“可以偷了”。偷的不是情,能偷的不过是性,那必须是可以侵入占有的东西,而情来自内心。假若情之所愿,那情就不是偷情。那活色生香的,我们称之为腥。0是孔,是空,还是那种有口无心的嘴,两张嘴合在一起,这是接吻(更应该称之为“亲嘴”),从洞开到洞开,从一次到无穷,这是万劫不复的开始,而终结遥遥无期,而两张嘴的相接并不是心心相映。她还是不情愿。
  “虽然她不情愿,她仍然……”。何为万劫不复?明明不愿意,还在继续做着,按照惯性与加速度。她用舌头钻洞,埋下危险的种子。由口舌的喜欢到手的自愧不如与感激,拥抱;他们出手了,纠缠了,如四条蛇的扭曲。蛇纠结在一起,当然是性的象征。原本只是说说而已的爱,变成了扭曲缠结的性;人从梯子上的悬空状态,落实到了泡在稳稳飘荡于空中的浴缸中吹泡泡的状态。肥皂泡,从一只一只吹成了一串一串,也是永无休止的,看起来很美。这里,美变成了一种样子,也就是一种姿态,给人看的pose,那个从梯子上下来的女人,犹如终于开眼了的夏娃,落入“社会”,更加能够承受凡尘了。对于俗世的认知、接受和参与,将情愿交给了身体,说是“真美丽”,这是进步还是堕落?
  阿芒的这首诗写得很反讽,一如她的很多诗作中都可以读出这样的语气,有一种特有的女性(主义)视角的嘲讽。我不知道她的汉语前辈有那些人,但是我似乎能看到英语作家如简.奥斯汀和普拉斯的影子。
  基于我的解读,我如是翻译。不过呢,解与读有可能指的是两个方面的经验。解,是将完整的篇章一一拆解,将一字一句的各层意义指出来,于是一个似乎是线性的篇章构成就成了一个多维的立体空间,而且各个字词的阐释可能还并不能构成一个平滑的界面,而事实是绝大多数值得咀嚼的文本都是充满歧义甚至矛盾的,例如阿芒的反讽口吻到底是否也表明了诗人自己的态度?我最后的提问也就是一种不确定。
  再说读。读,既是视觉的也是声音的,而这两者都具有一种节奏。对于很口语的诗歌,自然首先是要保证一种直白的流畅口语,但流畅自然只能是很表面的一个层面,节奏不仅仅是流畅。每个字的选择本身也必须考虑语音语义与词形,翻译也同样要经得住新批评式的研读。译文要再现的也不仅仅是流畅度,而是基于解读而来的各种可能;当然,没有翻译能够传达得了对于原文的解读,但如果译者不是从条分缕析的解读中构筑一个译文,而仅仅就字面来对照,显然是很难说是在翻译诗歌的。然而,这种从很多阐释中抽取一个路径的翻译本身也就需要读者质疑起译者的阐释信度了;对此,我的自信只能是一种狂妄,谁都有理由质疑。因此,我的翻译终究只是我个人的翻译;无论你的词典多大,也别拿它来质疑我。

No comments: